《江雪》三悟:真、善、美
骆正军
( 湖南永州职业技术学院 永州 425100)
摘要:“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” 同一个读者,在不同的地点、不同的时期、不同的心境状态下去品味同一篇作品,也会有着不同的感悟。笔者在三个不同的时段吟读柳宗元的《江雪》,感悟到其中“真、善、美” 的三种不同境界。
关键词: 柳宗元; 江雪; 真善美
作者简介:骆正军(1955——),湖南永州职业技术学院师范校区,总支书记、教授。主要从事柳学和教育教学管理方面的研究。
柳宗元贬谪永州之后所写的五言绝句《江雪》,不仅是柳宗元诗歌代表作之一,而且是唐诗中不可多得的珍品,为后人所津津乐道。
“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”意思是说同一部作品、同一篇文章,不同的人读它会有不同的认识和发现。柳宗元的《江雪》,由于是千古传诵的名篇,读的人越多,对此诗的领悟也就越来越多元化:有人说此诗表达了柳宗元遗世独立的情怀,有人说此诗是柳宗元以虚无的隐者自喻,有人说此诗展示了柳宗元孤独不屈的心境;或谓孤寂苦闷;或谓清高孤傲;或谓我行我素等等,不一而足。
即使同一个读者,在不同的地点、不同的时期、不同的心境状态下去品味同一篇作品,也会有着不同的感悟。例如我本人曾经在三个不同的时段吟读过柳宗元的《江雪》,就有过三种不同层面的悟知,首先是“真”,其次是“善”,然后到“美”。试叙如下,以求教于方家。
一、 高原独钓感知 “真”
记得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,当时我还在藏北高原西部的班戈县中学任教。该县离行署所在地有300多公里,中途只有3个点散居着一些牧民。此地海拔4760米,气候环境恶劣,生活条件极差。茫茫羌塘,没有一棵树,每年9月到次年的5月都是滴水成冰的季节,连牧草也是6月初才发芽吐绿,8月底就萎黄变枯了。从地区到班戈,没有公共汽车,连邮车也是每星期只跑一趟。据《中国的青藏高原》一书记载,班戈县最暖月平均气温8.6oC,且为西藏三大风口之一,大风全年日数在100-200天之间,最大风速达每秒钟40米。冬天最冷的时候,温度低到零下35oC左右,傍晚放在家里的一桶水,早晨起来以后,会冻成了一整砣。
县城非常小,只相当于内地的一个小乡镇,业余生活枯燥乏味。当时既没有电视,也没有广播,唯有一家电影院,每周只放两三场电影,还经常是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、《英雄儿女》等老掉牙的影片。课余时间,我们只好玩一玩扑克,四、五个人打六副,“争上游”。我们日常生活中,做饭和取暖都是烧牛粪、羊粪。因此,牛羊粪在人们的心目中,甚至比粮食还珍贵。由于气候太差,这儿没法种蔬菜,有的干部职工在家里用盆子或菜盘子,剥上一些大蒜放在里面,每天加上一点清水,搁在镶着双层玻璃的窗台上,晒一晒太阳;或者放在牛粪火炉旁,能够沾到一点温暖,等上一段时间,就会生根、发芽、长叶,让宿舍中见到一点绿意,闻上一丝春的气息。
班戈县境内有很多湖泊,大的如纳木湖、奇林湖,面积都有一千多平方公里。河流也不少,都是流往湖里去的,一到冬天就全部结冰了,冻得严严实实的。河里的鱼儿又大又多,味道也鲜美无比,可惜离我们工作的县城太远,平日里难得享此口福。
八五年的四月下旬,学校的汽车前往本县青龙区拉牛粪,恰好要经过一条河,因此老师们纷纷提议,要求跟几个人去,钓些鱼改善一下生活。特别是老王、老邱和大杨,他们三个来自天津的援藏教师,因为八月初就要期满返回内地,一生之中,再也难得有这种“高原渔猎”的好机会,更是摩拳擦掌,跃跃欲行。两位土生土长的藏族同事其梅多吉和次仁多吉——我们嬉笑惯了,戏称为“老其”和“老次”——也很积极,特地从县里借来一支小口径步枪,大家还七拼八凑地搜罗出二十几发子弹。
我当时是学校的副校长,主管教学和学生思想工作,还兼着两个班的汉语文课,平日里非常忙,也难得出去放松一下;虽然进藏四、五年了,鱼也钓过不少,但这种在野外雪地上露营的事,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,免不了心情激动而向往,就同意了大家的这个请求,利用星期六和星期天的空档,带上几个老师,搭学校的汽车前往。
头天晚上,半夜过后下了一场大雪,四处白茫茫的一片,几乎就没有路,驾驶员只不过是凭着自己的感觉,在起伏的漫漫雪原上,驱车趔趄而行。走了两个多小时,好不容易才到达了目的地,我们在一道九曲十八弯的冰河旁,选择一块背风向阳的山坡下,搭起了黑色的牛毛帐篷,安了个临时的“家”。中餐凑凑合合地吃了一顿,大家便迫不及待地直往河边跑。我跟小杨打头阵,先往上游走,俩人分别带着钓竿和钢钎,此外,我还拎了一个铁皮桶。走着走着错开了路,他去的是一道小河汉,我则专找大的洄水湾。自以为能找到那种水深冰面薄、鱼儿过冬的窝,可找了几处都不理想,不是冰下的水太浅就是冰面太厚凿不开。
我估计,越往上游水越少,只有下游的水才深,水深鱼才多,于是掉头又往下游来。好不客易发现一条岔沟流水处,浑浊的河水已经冲破了冰层,露出数尺宽的水面来,便满意地垂下一支钓竿去;另外一支还没来得及安上鱼饵,水里的鱼线已经拽动开了,我小心谨慎地往上一提,“噼噼啪啪”,一条五寸多长的鱼儿已经蹦达开了。我连忙撇下左手的另一支钓竿,喜不自禁地摘下鱼来,放进提桶内,并且盛上一些水,生怕鱼儿活不长。
等我双手执竿再下钓,却很久很久不见动静了。我怕鱼饵放在水中的时间太长,腥味不够多,赶紧取出小塑料袋中的羊肉来,逐一换上新鲜的鱼饵再钓。左等右等,过了一刻多钟,仍然不见鱼儿来碰钩。我心里有点急,很想转移阵地,可又舍不得独个儿发现的这个“窝”,于是默默地数开了数,“一二三四五……”到了一百不见动静,再数第二百,数儿积到一千零,还是闻不到鱼儿腥,只好吐几口唾沫,满是遗憾的再往下游奔。
老王在对岸执钩垂钓,也显得没有耐烦劲,好像跟我展开了竞赛,一会儿他超前,拣个洄水湾钓上几分钟;一会儿我领先,寻条冰缝蹲上好一阵,然后再顺着冰河直往下游窜。不知不觉走了五、六里地远,硬是一条鱼儿也未沾着边。我们只好扫兴地返回营盘,中途感觉特别累,不得不数次停下来,坐上片刻喘口气,心里还是老在琢磨开头发现的“窝”:你说那儿没有鱼吧,为什么刚蹲下去就有一条鱼上钩?你说有鱼吧,过后白费心机地等了近一个钟头,也没有鱼儿来动一动,莫非真应了那句俗话,“瞎猫碰上死老鼠”——那唯一的一条鱼——稀里糊涂地撞到我的鱼钩上来了?
回到“家”中,大杨已经斜躺在地铺上休息了。我以为他们的运气也不佳,岂料他们都有一个麻袋,搁在篷外矮墙下,揭开来一看,鱼儿“噼里啪啦”地直撅尾巴,每人都有十好几斤。一问才知道,他们呆在上游那儿,钓了整整一个下午未挪地盘,真正找到了鱼儿过冬的“场”。
我匆匆地赶到他们原来的钓鱼处,那是两条冰河的交汇点,一条窄,一条宽,一条河流急,一条河流慢。急流冲下来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,堵积成一道天然的挡水坎。河水倒流灌进小河汊,恰像一个硕大的宝葫芦。河水又深又浑浊,表面一层的冰壳已开始融化,形成了天然的冰桥,我用钢钎一比划,足有三尺多厚。
老邱蹲在一块飞檐状的冰盖上,仍聚精会神地垂着钓,嘴里含着半节香烟,那神态似醒非醒,不时猛喝一声“上”,一条斤把重的鱼儿就被“泼啦”一下拎出水面来,令人羡慕极了。
我选了一个小湾,插下两根钓竿去。不一会儿,也真有鱼儿来吞钓了。此时太阳已经西垂,寒气也开始逼人了。老邱大概是钓累了,心满意足地站起来,拎着鱼儿往“家”里走。老其和老次他们也已返回去,扛着枪上山去撵开了野兔。
此刻我正钓上瘾,两手执钓竿,左边一甩鱼儿上了岸,右边一提鱼儿又吞了钩。有时一根钓竿,拽上两三条鱼;有时两支钓竿,同时拽上鱼儿来。太阳落山之时,正是鱼儿喜欢吞钩之际,而气候也越来越冷,双手戴的白纱手套早就湿透了,手指头麻木得几乎摘不下鱼儿来。鱼饵刚离开水面,就被冻成了小肉珠,冷冰冰,硬梆梆,可甩进水里,照样有鱼儿来抢着吃。
越钓越高兴,越钓越起劲,脑海中突然冒出柳宗元的那首《江雪》来: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”放眼远望,太阳就像一张失血过多的脸庞,即将躲到西侧的雪峰背后。雪原上,除了“呜呜”作响的寒风,不时掠过耳旁,剩下的还有一对尚可称做“活物”的黑老鹰。它俩静静地依偎在河畔一块突兀的岩石下,相互梳理着羽毛,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,完全无视于这兴致勃勃的垂钓之人。
此时此刻,我好像才感知到了柳宗元笔下那真真切切的“绝、灭”之境:四周看不到鸟飞,更没有人行,眼前的河水仿佛在白色的血管里缓缓流动,只能偶尔听到“咔嚓、咔嚓”的冰块碎裂之声。但我跟这位千年之前的大师相比,自己并没有他那种孤独与寂寞的心态,原因在于他是从繁华、奢靡的唐都长安,被贬谪到数千里外的南蛮之地永州,在“鸟飞绝、人踪灭”的情境下,披蓑戴笠,独钓寒江之雪;诗中所描摹的“绝、灭景象之真”与他借景所抒的“怨愤情怀之真”,的确令人悟而生敬。而我只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大专毕业生——77年恢复高考后最早跨出大学校门的早熟“早稻”罢了,奉行“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”的古训,自愿报名支边,经组织上选派、分配来到了藏北。尽管生活与工作环境都很不如人意,但我们仍然“苦中找乐”、“ 苦中有乐”,眼前的冰河垂钓,就是很多内地人都无法享受到的乐事。 当天晚上,我们还吃了一道大菜——野兔炖活鱼,那味道之鲜美,终身难忘。
二、组织观摩解悟“善”
2005年9月,清风送爽、丹桂飘香之时,为期两天的“中国·永州柳宗元诗文教学观摩活动暨湖南省古代文学年会”在风景秀美的古城零陵举行。这次盛会,以“弘扬柳子文化,展示地域特色,打造永州品牌”为宗旨,集教学科研、观光旅游于一体,吸引了国内著名专家教授、记者编辑、中小学教师以及诸多老友新朋。会议期间,代表们兴致勃勃地游历柳公笔下的永州山水,研讨其博大精深的诗文,推介柳学研究领域的新成果,摸索在新课程理念指导下提高学生读写能力的途径。观摩会展示了《江雪》、《始得西山宴游记》、《钴鉧潭记》、《小石潭记》、《愚溪诗序》、《驳复仇议》等六节课,给了与会老师们许多新的启迪。我有幸担任了这次盛会的教学组组长,参与筹备,并主持了几节观摩课,对附属学校唐文胜老师主讲的《江雪》,印象特别深刻。
唐老师任小学语文教师多年,曾经被选派参加省、市的教学比武,多次获得一、二等奖,对这篇课文的教学早就烂熟于心。但为了上好这堂观摩课,她仍然提前一个月就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教学设计方案,向跟我同组的吴同和先生虚心求教。吴先生是永州市颇有名望的中学语文特级教师——虽然已经退休,但老把子还在——他从教学的目的与要求、教学模式与如何突出教学的“亮点”等方面,进行了耐心的指导。
唐老师经过反复修改后,制作了一个几近完美的多媒体课件。她采用提问的方式,从“柳子街、柳子庙”开始导入新课,通过自拍、自辑的精美图片,使听课的小学生产生联想,不知不觉地进入到诗歌所描绘的“千山皆白、万径无人”的情境之中去,让他们幼小的心灵也能感知到渔翁“弄孤舟、钓寒江”之善良意图。她还把《江雪》与柳宗元的另一首名诗《零陵早春》对照剖析,整堂课师生互动、妙趣横生,图文并茂、精彩迭现,使小学生们既学到了新颖的知识,又受到了良好的历史人文的熏陶。让旁听的专家学者们也感到耳目一新,获益非浅。
这次教学观摩活动,不仅达到了预期的目的,而且使我对《江雪》的解悟也更加深了一层:柳子在诗中所要表达的,绝不仅仅是一种“怨愤情怀”,他并非坐盼明君的召唤,等待 “量移”重返仕途,再展“辅时及物”、“利安元元”的政治宏图,而是积极地采取行动,独钓寒江,为民请命,表达自己良善的拳拳之心。那抗寒斗雪的渔翁形象,其实寄托着诗人的理想与抱负,映照着诗人自己的影子。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良知善行,感天动地的肺腑之音。
活动结束后,我撰写了一首歌词《<江雪>吟》,第一段:“千座山,万条径,不见飞鸟不见人。两岸绿树披白绸,一叶扁舟江中横。蓑衣愿挡刺骨寒,竹笠难遮孤独心。钓鱼钓龟钓王侯,渭河可比潇水清?哎哟哟——钓鱼钓龟钓王侯,渭河可比潇水清?” 其中引用了姜子牙渭河垂钓的典故,巧妙地颂扬柳子愿以蓑衣为民分挡刺骨寒意,暂借竹笠来遮掩自己孤独心怀的这种良知善行。第二段:“千座山,万条径,又见飞鸟又见人。朝中显美凌云客,员外司马寂寞情。冉溪有灵甘为愚,西山无字传英名。梨花点点茶花白,君心可比民心亲?哎哟哟——梨花点点茶花白,君心可比民心亲?”意思是说,梨花再好却非常少,哪比得上永州之野漫山皆白的油茶花呢?君心可敬却太远,怎比永州之野百姓们淳朴善良之心更觉亲近?柳子将美好的永州山水介绍给了世人,冉溪如果有灵,必将感谢他善意的成全;西山无须刻字,却永远传颂着柳子的英名。
三、深研细品领悟“美”
2006年,我开始撰写一本柳学专著,潜下心来阅读过《柳宗元全集》,也广泛地涉猎了古今中外专家学者们的柳学论著与成果,对《江雪》的领悟,自觉又上了一个台阶。
宋代的范晞文在《对床夜语》卷四中曾经如此点评:“唐人五言四句,除柳子厚《钓雪》一诗之外,极少佳者。”明朝的文学家顾璘认为《江雪》一诗,实系“绝唱,雪景如在目前。” 吴烻《唐诗直解》云:“千山万径,人鸟绝迹,则雪之深可知。然当此之时,乃有蓑笠孤舟、寒江独钓者出焉。噫!非若傲世之严光,则为待聘之吕尚。赋中有比,大堪讽咏。”朱子荆《增订唐诗摘抄》卷二中也说:“千、万、孤、独,两两对说,亦妙。寒江鱼伏,钓岂可得,此翁意不在鱼也。如可得鱼,钓岂独翁哉!”
在当今的柳学专家学者们中,国康兄对《江雪》的品味,特别透彻和独到,他认为《江雪》其实是一首政治抒情诗。开头的两句“千山”、“万径”形容山多路重,极言背景的广阔; “鸟飞绝”、“人踪灭”渲染天地的寥廓,烘托天气的寒冷。后两句用“孤”“独”来形容渔翁的清高孤傲,不管冰天雪地,不惧寒气逼人,专心致志垂钓,似乎凛然不可侵犯。渔翁不仅仅钓的是鱼,而是“寒江雪”。“寒江雪”像神来之笔,将“江”与“雪”有机联在一起,虚实结合,使整个画面浑然一体。同时,也将渔翁的形象美化了,体现了不屈服于恶劣环境的斗争精神。在写法上,以静衬动,冰冷死寂的画面,突出毅然垂钓的渔翁;以冷衬热,寒气袭人的环境,反衬出诗人不甘寂寞与恶劣的政治气候作斗争的赤子情怀,诗人的内心世界热烈而充满向往。(1)
他还说:“笔者(我)生在永州,长在永州,从未见过潇水结冰的情景,且湘南根本无雪中垂钓之事。”夏卫平先生也说过:“诗有写景为主的,也有写意为主的,《江雪》写的显然不是实景,而是写意。孤独的渔翁形象显然不是写真,而是自我形象的象征。独钓寒江,应是诗人遭贬后心态的艺术的幻化。”唐忠元和夏玉林先生的《<江雪>诗中景物的虚实合成》一文, 赞同上述观点,认为柳宗元《江雪》诗在“实”的基础上写“虚”,“实”中有“虚”,“虚”中有“实”,将现实客观景物虚化或在时空上转移,达到景为我用,借景抒情,情景融合,“使整首诗都表现出摆脱障碍的空灵自在,呈现一种不可言喻的禅悦”。
他们在文中谈到:“2003年春节前后,江南下过两场大雪,波及福建、广东等地,永州更不例外,连桂林的秀峰也是白雪皑皑。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专门做过报道。站在高处,眺望永州之野,一片白茫茫;伫立岸边,凝视潇水寒流,缕缕白雾弥漫。我们仿佛看到了柳宗元笔下的雪景。据柳宗元自述,元和二年(807)永州下了一场大雪,‘前六七年,仆来南,二年冬,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。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走者累日,至无雪乃已。’(《答韦中立论师道书》)这大自然的奇景,很可能是《江雪》构思的触发点、导火索。”(2)他们对《江雪》一诗进行了新的解读,认为诗中描写的景物与实际的自然景物不相符,带有虚的成分,将平时雨中江面上劳作的“孤舟蓑笠翁”转化为“寒江独钓”,虚化了实景,是一种虚景和实景的合成体。
笔者认为,解读《江雪》,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各种观点皆可并存。但此诗的确佛禅韵味十足,从表面上看,千座山都已经看不到飞鸟,万条路也见不到人的行踪,只有一个渔翁,在苦寒的严冬中,独坐在小舟上垂钓,好像描绘的是一幅“四大皆空、万物皆无”的图景。许多人在阅读与欣赏这首诗歌时,往往只体会作者的苦闷心情,甚至把每一句诗的头一个字剔出来,组成“千万孤独”,以为主题就是说:作者已经孤独到了极点。其实,诗中所描绘的却是一个热热闹闹的世界:这一千座山虽然目前看不到鸟飞,但说明还是有很多鸟存在;那一万条路虽然暂时见不到人在行走,但路是人走出来的,没有人哪来的路呢?况且眼前就有一位渔翁,正迎着风雪、冒着严寒,在江心垂钓。这不就是“有”吗?如同一幅“深山古寺”的名画,画面上并没有古寺出现,而是画的一位和尚正挑着水,沿着弯弯曲曲的石阶往山上爬。古寺在哪呢?不就在深山里面吗?(3)
柳宗元在《江雪》一诗中,把“有就是无、无就是有”和“空就是色、色就是空”的禅理,巧妙的表达出来了,非常耐人寻味,这实际上是一种美妙绝伦的人生境界。
试想,柳宗元被贬永州,地位“陡降”,“风波一跌逝万里,壮心瓦解空缧囚。”(《冉溪》)尽管远离了京城长安的“政治场”,长达十年的投荒闲置,如同被抛弃、被拘囚般的贬谪命运,使他落入了遥遥无期的等待与苦苦的煎熬之中。但他并非坐而论道,而是化身为“披蓑戴笠的渔翁”,在“鸟飞绝、人踪灭”的情境下,独驾孤舟钓江雪。“无鱼而渔,无位而为”——这就是柳子这位大彻大悟的智者的最佳人生诠释,也给后人留下非常之多的美学启迪。
参考资料:
(1)吕国康.潇湘丝雨 [M] 作家出版社2000年4月出版第137页
(2)《柳宗元研究》第7期 [M] 永州柳宗元研究学会2006年8月
(3)骆正军.柳宗元思想新探[M].湖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4月出版